南风窗

如果加泰罗尼亚独立建国，巴塞罗那就升格为首都，可以与伦敦、巴黎、柏林、罗马等“平起平坐”了。这像不像是在做梦？

这个周末，西班牙人过得很不安宁：两年前被独立派控制的该国加泰罗尼亚地区议会，在投票表决后正式宣布脱离西班牙，筹建新国家；西班牙中央政府则发布公告，正式接管加泰罗尼亚地区，并解除该地区高级领导人的职务。

闹独立的“加泰罗尼亚”地区，可能很多朋友不熟悉，但提起这个大区的首府巴塞罗那，稍年长的人都会有印象——不就是年奥运会主办城市吗？

巧的是，7年前过世的国际奥委会终身名誉主席萨马兰奇——他在离任奥委会主席前，宣布了北京的奥运主办权——正是土生土长的巴塞罗那人。

有着“地中海曼哈顿”之称的巴塞罗那，是仅次于首都马德里的西班牙第二大城市，也是最具国际大都市风范的西班牙城市。

现代主义的天才建筑师高迪在这里打造梦幻世界——他一个人就有6件作品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，足以让巴塞罗那成为西班牙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。

还有不得不提的巴萨（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），它是与皇马（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）并称的西甲豪门，长期实力位居欧洲前列（近年在欧洲前三），其球队主场是仅次于巴西马拉卡纳体育场的世界第二大足球场，令巴塞罗那这颗“伊比利亚半岛的明珠”更加光彩夺目。

巴塞罗那这么厉害，却连个直辖市都不是（德国的第二大城市汉堡就享有州的地位），行政上跟马德里不对等。

如果加泰罗尼亚独立建国，巴塞罗那就升格为首都，可以与伦敦、巴黎、柏林、罗马等“平起平坐”了。这像不像是在做梦？

这就是南柯一梦，明显不切实际。

首先，西班牙中央政府不允许国家分裂，尤其加泰罗尼亚还是该国最富裕的大区之一（西班牙一共分17个大区，大区下面再分省，加泰罗尼亚下辖4个省），提供了约1/5的国家税收，更不可能被割爱。

其次，加泰罗尼亚独立派现时拥有当地过半民意，却对大国间政治游戏规则理解甚浅，你看全世界有哪个国家站出来支持“加独”？

本国各自存在分裂隐患的英（苏格兰）、法（布列塔尼、诺曼底）、德（巴伐利亚、巴登﹣符腾堡）自不必说，欧洲理事会主席宣称“欧盟将只同西班牙对话”，连西班牙独派所指望的美国，也旗帜鲜明地为西班牙中央政府背书。只有曾策动克里米亚从乌克兰独立（后并入俄）的莫斯科，貌似中立地呼吁对话解决。

能不能独立不是自家说了算。

伊拉克库尔德人想独立，好歹还有个以色列在背后支持。英国作为主权国家，想从欧盟这个国际机构脱离，美国特朗普政府公开表示支持，但梅政府在不惜付给欧盟上百亿欧元分手费的情况下，连第一阶段谈判都没搞定，可见这绝对不是过家家、闹着玩。

再说民意也是起伏不定的。独立一途走得通，那些选民才支持你，走不通时硬钻牛角尖搞内耗，正常人不会陪你玩。

加泰现在的独派政府，是年初才成立的；之前的80年里，加泰自治区历届政府都是不支持独立的。西班牙中央政府10月27日当晚宣布，解散加泰自治区政府和议会，呼吁12月21日当地重新选举议会，就是判断独立运动吃瘪后当地民意会发生变化。当然，选举结果还要走着瞧。

最后，法理上“加独”是完败。宪法规定西班牙是单一制国家，即是先有国家主权，再有地方政权（不像美国、英国、德国都是由各地政权“合组”的联邦，地方上有一些保留的自治权不可被剥夺），国家可以收回地方的自治权，所以你自治区议会通过的法令，国家宪法法院可以判定无效。

至于10月1日“流血的独立公投”，在实际操作中，的确是中央政府弹压得有点过分，其派驻代表已为此“代表涉事警员表示歉意”。

而且，在各种围追堵截、棍棒相加之下，公投投票率还是达到43%，独立选项的支持率高达九成，比3年前同样被判定无效的那次独立公投的投票率（约40%）和支持率（80.7%）还高。这说明什么？说明拉霍伊首相的某些强硬手段起了反效果，说明目前西班牙的国家治理架构存在调整的需要。

但这并不是说，中央政府压制“加独”就错了；而是说，捍卫君主立宪制的人民党政府，本可以打击得更精准，在宣传战线上多下功夫（比如，指出独派不设投票率及格门槛的做法，分明是存心耍赖），不要动辄将全副武装的警察推到街头，得罪一大片。

其实，普伊格蒙特为首的加泰罗尼亚独派，内心里也知道独立建国是千秋大梦，不可能如该派掌权之初所称的“在18个月内独立”；之所以冒着集体被捕的风险上演公投“苦情剧”，就是在等着中央政府犯错，然后用民众的受伤来巩固独派在未来自治区选举中的地位。

许多论者指出“加独”的经济动力——逃避西班牙高额公共债务的分摊，扭转长期以来被中央政府“抽血”的现状。但如同我们在英国脱欧谈判的例子中所见到的，独立（孤立）的一系列经济成本同样高昂。所以，单纯摆脱西班牙国家负担本身，不太可能是首位的促独因素。

政客当然有自身的利益追求（如兑现竞选承诺，实现长期连任），却必须将此包装成一个普适的公共利益话题。

历史上，西班牙王国就是由各地区陆续整合而成的，所以加泰罗尼亚曾经是独立公国的情节，不足为凭；后来当地人屡次与西班牙中央政府作对，几乎每次战争中都站错队，遭到报复，这才在当地普通人心里种下了不和谐的种子，每到9月11日“民族日”就小小爆发一下。

有学习西班牙语的网友说，到了“艺术的王国”加泰罗尼亚旅游，才发现西班牙语不太好使。当地人普遍说加泰罗尼亚语，尽管他们能听能说西班牙语，却往往对外人不屑于使用。

加语还是毗邻加泰地区的袖珍国家安道尔的官方语言，同时在西班牙东部的瓦伦西亚和巴利阿里群岛，也具备官方语言的地位。

从现实生活中最能感受到民族差异的语言的使用情况来看，西班牙要同化、整合加泰罗尼亚，依然任重道远。

反而是随着拉美国家的资源经济走入低谷，这些地区讲西班牙语/葡萄牙语的客源，对于加泰罗尼亚旅游业的重要性降低了；中国这些新兴经济体的客源，对于巴塞罗那这样的旅游城市来说，将愈发重要。

巴塞罗那现在的女市长克劳，也是从感情上支持加泰地区独立的一分子，但她不主张违反法律、轻言独立。

在最新的网络声明中，她先指责西班牙政府要收回加泰地区自治权“让以尊严和民主为荣的人蒙羞”；接着指责独立公投不代表民意，只是一场党派的斗争。广交海外客的她，或许说出了部分实情。

从地图上看，加泰地区就像是西班牙这个“牛头”的一只“角”。缺了这只“角”，西班牙将失去灵动之气，而“角”本身也会沦为凡物。

在加泰公投这场秀中，“看不见的客人”正是那些支撑着该地区第三产业的海外游客和客商，如果他们都不说好，那么巴塞罗那的首都梦，也就可以歇歇了。

作者

南风窗常务副主编谢奕秋xyq