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起来有点搞笑，但故事有点复杂。这事得从头说起。

从西班牙返法国，这次我挑了一条以前没走过的路：经过西班牙的两个加泰罗尼亚（Catalonia）自治区，从安道尔（也算是加泰罗尼亚语区）进入法国的东比利牛斯省。这个东比利牛斯省，实际上也是“次”加泰罗尼亚区。加泰罗尼亚啊，和地球上所有有自主文化的“少数”民族一样，历史上长期有自己的骄傲和不甘，和周边关系折腾了近一千年！

年11月加泰罗尼亚又一次玩游戏似的搞了个独立公投，呼吁人民脱离西班牙，哪怕这个公投没有法律效力。赞成独立的占投票数的百分之八十，可见加泰罗尼亚其傲气。

现在沿途看到凡和“加泰罗尼亚”沾边的地带，无论在西班牙境内的还是法国城区村落上的，路中间一个个交通岛，上面栽满橄榄树，招摇婆娑的橄榄叶中，都插着高高飘扬的加泰罗尼亚黄红条旗。此时，加泰罗尼亚特有的民族自主、文化自主的形象，顿时在我眼中高大起来。

让·丹尼（JoanDanielBezsonoff—）在佩皮尼昂市中心等待我们。佩皮尼昂市（Perpignan），古罗马时代就有人居住，自11世纪开始，这块地区被阿拉贡国王、巴塞罗那伯爵、腓力三世、路易十四等等各方神圣，你攻占来，我赠送去，数度易主，在15世纪—17世纪间被法国二度占领后签约为法国所有，现成为东比利牛斯省的省府。确切说，法国的这个大省，历史上曾为加泰罗尼亚重要的一部分，曾为西班牙重要的一部分。

让·丹尼现在是法国和西班牙两所大学的加泰罗尼亚语专家了。三十五年前和罗朗同学同读尼斯大学的西班牙文学专业时，被称“让丹”，让丹由三十五年前一个型男，变成现在一超级胖子。所有往事今晚都从尘封的高阁被一一翻出，我们淡酒细数。对了，让·丹尼的姓氏来自俄罗斯。一个俄国的后裔怎么来到西班牙边境的法国加泰罗尼亚区呢？还成为现今法国著名的编年史家和加泰罗尼亚语作家。从年到现在，让丹每年都获文学奖，他的威水史，在今天让我们很轻易就追溯上沙俄时代，遭遇二月革命的那个上世纪初的俄国贵族。

晚上我们跟着让丹去他去惯去熟的餐厅，这时曼波（Mambo）出现了。车在路边一停，一只狗从餐厅的院子扑出来热烈地猛蹭各人裤管。这狗狗的模样有点惊悚，身上光一块亮一块，光的地方像黄蟒的皮，亮的地方似紫貂的毛。这只狗狗，嘴巴过大，喘气过粗，只有四分之一的毛毛覆盖身体。让丹开始叮嘱众人：认识吧，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曼波，大家记住不要给曼波喂零食，它永久药疗，肠胃特殊，吃啥啥过敏。

年，佩皮尼昂市的一单“火虐活狗案”轰动全国：几个无业游民，确切说是三四个十六岁到二十岁的混混，无聊之中在街上捉住一只狗狗，恶从胆边生，一个按着，另一个往狗狗身上浇汽油，点燃。

在法国，民事和刑事案件一般收审周期冗长，三年之内能判下来的少有，但这桩虐狗案很快就通过终审：出手按住曼波的是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少年，被判入狱两个月。倒油点燃的是个二十岁少女，被判入狱六个月。阿兰·德龙在法国是著名的宠狗班主，他有一座私人墓园，已经葬下四十七条离世的狗狗，墓园中还设建了一座颇有规模的狗狗礼拜堂。惊闻佩皮尼昂虐狗案，七十多岁的德龙悲伤南下，曼波的手术费、理疗费、药物和特殊食物、器械护套等等，德龙一一埋单。

德龙这次对曼波的举动很大，先后牵动了足球先生齐达内、动物美女碧姬·芭铎、荷兰老歌手戴夫等名流搭飞机火车来到佩皮尼昂。一时间曼波的主人莱米家的大门从早到晚都关不住了，莱米太太接待宾客和媒体的茶杯洗完一轮又一轮。

我听闻过曼波惨案，没想到今天、现在这个时候，它一下就跳上了我的膝盖，爪子定定地不动了。我从来没这么近看清一个经历了虐待的脑袋，一张吃了大苦的脸，它也痛切领教人间的冷暖了。

莱米是巴黎的退休警官，回到佩皮尼昂开了间加泰罗尼亚风味的餐厅刚达十年，现在成了俄罗斯后裔、加泰罗尼亚文学作家、法国人让丹的老友。

我的身边坐着一个曼波，今晚我们都确实开心，喝着莱米酿的自制红酒，听他吹他在萨科齐任内政部长期间在巴黎警署当警长的案事。

即使有人举出一百个例子，陈腔滥调地强调人的罪恶，我这里只举一个例子，就能显示在人道主义这个意义上，人类的发展史，绝对是进步的文明史。

《一支香颂，一个人》

刘西鸿继短篇小说《你不可改变我》之后的散文随笔集。作者以一位东方人的审美趣味，为我们描绘了有关历史与现实，文化与艺术，以及法兰西生活的方方面面。

青岛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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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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